四十年前女中的老同學,讀了前面兩篇「那些年…」,
想必心疼著卻又故作幽默調侃地寫了封信給我:「記憶力還這麼好?
我現在連早上刷了牙,五分鐘後就搞不清楚到底今天刷牙沒…」
我的人生路程,雖然夾了那些年的回憶,然而可喜的是,天性浪漫樂觀,橫逆眼前的大小種種,
天天變化時時不同,光是享受、或是解決,已經消耗大部時間與體力,真的也沒太多剩餘氣力去「緬懷」過往。
何況聖經中的腓立比書3:1-14說的好提的妙:「…我只有一件事,就是忘記背後,努力面前的,
向著標竿直跑,要得 神在基督耶穌裡從上面召我來得的獎賞。」
只是,說故事的人,要有對得起聽故事的人的基本「人道」精神。
起了頭,總要結束尾,也免已經讀過故事前戲的讀友,久候不到結尾,氣急攻心,
不是自己編撰收尾,也可能連署抗議,徒增社會混亂。
高二學期結束前,我的成績不是一落千丈,而是墜入遙遙八千里路以外,導師對我原本就不「看好」,上學期結束前的校外旅行又發生「日月潭案」,衍生母親到校「護短衛女」的壯舉轟動全校,更讓導師對我「雪上加霜」。
事隔幾天,才從當時留在現場「竊聽」的同學口裡得知,在我離開訓導室後,老師氣的直跺腳,
狠狠地在我母親面前,一把鼻涕兩串眼淚數落著:「你的女兒最麻煩,每次都喜歡站在走廊看男生…」
母親冷著臉壓著聲淡定地回:「學校只有男生跟女生,女生不看女生,就是看男生。
何況,我家朱蕙蓉有大她一年級的哥哥與小她一年的弟弟,每天回家都說他們班上的男生,都在看女生…
老師,你一定要這樣講小孩子嗎?」導師因此對我的「怨毒」達到如何的高點,看完底下故事會更明瞭。
導師的姊妹淘教化學的王老師,在事發後的第一堂課。這天王老師的臉部表情與口氣,完全異於以往。
臉上肌肉扭曲變形,所有的話語都從牙縫中擠出,正確說法就是「咬牙切齒」。
可能這樣的說話方式,真的太辛苦,課上到一半索性不上了,站在講台上,瞪著全班半刻不發一語,弄得整班的小女生個個面面相覷,不知如何是好。而我,仰著頭直直地望著老師,半刻沒有移動眼光。
老師開口說話:「現在有些同學,非常惡劣。自己言行不檢點,還回家跟家長亂告老師的狀,
讓家長到學校來罵、羞辱老師…家長還被自己的孩子矇蔽,竟然跑到學校來指責老師…非常惡劣…」
說完,全班鴉雀無聲安靜的比原先還安靜。
我從坐椅上直挺挺地站立起來的同時雖然也舉起手,卻大聲的問:「老師,您現在是在說我嗎?如果是,請不要罵全班同學。」
老師的臉部肌肉,頓時一陣抽動,將兩手支撐在講台上的桌子面,歪著頭瞪大眼說:「你不是嗎?」
我氣憤地發抖大聲說:「老師,你要罵就罵我,不要罵到我媽。何況,我第一晚上回到家,根本沒有跟我媽說半個字…
是學校派糾察隊去我家,把我媽請到學校,她才知道的…」老師沒有再多說話,只是氣得淚流滿面。
可憐如我,班上的同學看到的是,我頂撞老師,沒有人看到我替全班辯解;事後從班上渲染出去,全校的同學聽到的是,我教唆家長到學校羞辱老師,沒有人聽到我被誤解的委屈。
從此以後,不論是我走在操場上、福利社等等,會有人丟我石頭、會有男同學對我大叫「難聽」的字眼、或者會有成群的同學衝到背後,又哈哈大笑戲謔快歩跑開…我沒有害怕這樣情況,但是,這樣的騷擾卻讓我深切痛恨。我完全明白「有福同享,屬於正常;有難不同當,更是自然」。
升上國三後,我下定決心要穿上那件綠色的高中制服,再沒有時間去「解決」眼前我無法解決的。
當面對著國二的課本竟然完全沒有任何學習過的印象時候,我不單單是驚訝不止,更是羞愧萬分。
我立下全面複習的時間表,必須一邊學習三年級的新課程,還要在時間內自修完以往不小心遺漏的兩年歲月,我完全沒有時間與「同學」交際應酬,更不再攀附老師的冷言冷語。
換句話說,我成了不折不扣的獨行「宅女」。(哈哈哈,四十年前,沒有宅女這詞兒,怪人可能貼切點兒。)
每天晚上,沒讀完進度不上床,三天兩夜不闔眼常有的事;上課非常認真聽講,下課即便是十分鐘,也會跑下樓去找小我一年級的弟弟,跟他打球跑跳,完全無視於導師從辦公室怒視著我的行徑。(下課運動是我練身體維持體力的方式,更是我發洩壓力的出口。)
課業成績上,我鎖定特定目標,偷偷地在每次考試拼過他;然後再重新鎖定新的標竿,直到贏過為止。
不與人交際,也是罪?專心讀書,也是過?國三中段期間,導師發現我的成績在進步,只有與她的關係沒進步,心裡很是不快。
老實說,從國二事件後,我採取三不一沒有政策 ─ 不跟導師說話、不注視導師上課、不參與任何活動,與對老師沒有任何反應。
有天,上完地理課,距離下課還有些時間,她忽然抖動著身體,比劃著手臂,眼睛輕蔑地瞄上又翻下,抿著嘴唇又是硬從牙縫擠出話語
(我發誓,這樣形容老師一點不假):「大家快要畢業了,我們來不記名投票,發下去的紙條在上面寫出最不合群的同學的名字(嚥了口口水,眼睛又飄了一圈)…大家應該都知道我們班上誰最不合群吧…」
生平第一次,十五歲不足,在導師明示暗批下指導棋後,全班一半以上投票,讓我「榮登」最不合群的人物。
導師最後送給「得獎者」禮物是,幾張票數上寫我的名字,就在我的手掌心上鞭打幾下。
我不停的哭泣,直到下一堂課。哭的不是幾十下鞭打的痛楚,而是深深受到的恥辱感受。
我用力的哭泣,直到我滿意為止。哭的不是為了同學的「支持」,而是無力抵抗「強權」。
我更沉默了,更埋首準備要穿上那件綠色上衣的目的,直到考上台中女中。
國三畢業了,我的這些年,不一樣的人生路程,結束了,離開校門以後,
我再也不肯回頭、也再不願意跟我的國中說再見……
2013/01/14 11:38pm 家中
Article by Miss Kathy Ju